刘晋华:“情感+”城乡规划——规划师留城过年的体悟和絮语
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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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刘晋华从对乡愁之个人情怀的思考出发,解读了“空间”与“地方”的不同,提倡城乡规划用“带有情感的第三只眼睛”去认识中国的城市和乡土,呼吁形成一种“情感+”的规划范式。
本文字数:272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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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乡愁的源起
从汉乐府民歌“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到李清照“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从鲁迅的鲁镇流动到沈从文的边城,从孙犁建构的白洋淀飘荡到莫言的高密西北乡……乡愁的思绪弥漫着整个中华文明,在古代,它表征为对安土重迁式的田园乌托邦的寻梦;在当今,它表征为对现代性的边界和限度的反思。
它与思乡者在空间或时间上与故乡的远离紧密相关,同时又无不讲述着故乡的失落、遗弃、断裂、变迁这样一个重复的故事。
远离与思归,情感与记忆,少小离家,狐死首丘……对于一个具体的个人而言,慢下来,停下脚步,思绪和情感开始在某个空间里沉淀,事件、价值观、文化伴随着记忆,让“这个”空间成为一个更具独特意义的“地方” (图1),就是他乡愁的起源。
图1:在街角下棋的人让台阶变成一个富有记忆和情感的空间
作者拍摄于2012年9月10日,南京东南大学兰园宿舍楼下
从这种“地方”的角度来说,乡愁所系,或许并不是大众所喜闻乐见的那种新的城乡景观环境和秩序,也不是符号化的景观元素堆积和陈列,而更是在一个具体空间中存在的、一种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甚至个人化色彩的情感和记忆,它深刻影响了我们对城市的认识,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我们的规划决策和建设行动。
2、“地方”视角下人对城市的情感
“地方”是一种特殊的物体,表示的是一种对世界的态度,即价值的凝结物,它强调个人的经验而非空间科学的冰冷逻辑,它是被赋予名称、意义和价值的空间。
如果没有对某一“空间”的人文意义有特别的理解,人们会发现很难描述一个特定的“空间”为什么是特别的,而一旦赋予其人文意义,“空间”则成为一个特定的“地方”——地方,是由人和环境的共同建构,定义着人与空间之间具体的、经验的关系。
换句话说,人生活在“地方”之中,而非“空间”之中 。
一个人可以对自己过时而陈旧的鞋子、陈旧的家具、破落的宅院、耕种的田园等保有一种不舍的情感;它可以小到一把令人喜爱的扶手椅、一处宅院(图2),大至一个城市、国家(图3)和人类赖之生存的整个地球,同时,也未必一定是人工建成区——它可以是一片田野(图4)、一丛竹林、一处水面……
可以说,“地方”在多个尺度多种知识层面上赋予了城市和乡村一种情感关照。
从“地方”视角出发,一个人的家或故乡,不仅是物质性的体现,而且更是一种象征、一种观念的中心,一个“由精神和物质构成的空间单位” 。
图2:旧院子也可以是“幸福园”
作者拍摄于2015年5月7日,河南省临泉县
图3:正是对国家和故土的热爱才让古人不畏艰难建设了长城
作者拍摄于2011年12月11日,北京市密云区古北口镇古北口村
图4:北方春天的麦地
作者拍摄于2020年7月16日,山东省高密市井沟镇金宝山村
3、睁开“带有情感的第三只眼睛”
以空间为本体的城市规划理论中,人与地之间的丰富、松散、难以清晰描述的情感,应得到充分理解和有效阐释。
然而,厚重的规划文本、金字塔式的逻辑框架、对联式的语言组织……在一系列城市设计技术方法中仍难以找到情感和记忆的影子。
以现代主义为代表的新精英们的空间设计始终以空间为本体的思维围绕一种假设的、“简化”的人类来进行人居环境的研究,并试图将其发现施加于真实世界。
以“没有情感的人”为服务对象,无法摆脱“科学主义”的教条和桎梏,总是容易陷入一套自说自话、自欺欺人式、语汇体系,得到一个冷冰冰的空间。
快速的建设难以兼顾“诗情画意”的个人情怀,是现代城市的伤,也可能是“以人为本”的规划需要重新对准的方向之一。
在“地方”概念的烛照亮度下,笔者有以下三个初步的思考和建议:
3.1
努力发现残缺现实的情感价值
无论是草原、山谷、海滨、冰原还是富饶的平原、广袤的热带雨林、与世隔绝的岛屿,甚至是寸草不生的沙漠,人对地方的情感把他拴在那个不完美的现实环境里,进而产生影响深远的建设行为(图5)。
图5:人们会不远万里把路修到一个并不那么宜居的环境里
作者拍摄于2011年6月4日,青海湖西岸206省道。
在国土空间规划中,是否可以加入情感视角,对城市片区、乡村以及更宽广的自然背景区域进行情感价值的评定?
以往,有深切的日常生活体验的池塘、荒野、小巷等看似已经“残缺”的环境均被视为不符合现代城市的“非标准形态”,已经无法承载“现代化”的城市理想,因此只能被填平、修正为“标准”的空间。
现在,我们是否能够转变态度,视其为一种有价值沉淀的“地方”而倍加珍重?
3.2
应用多感官体验和情感空间干预
对某个“地方”的情感是经由多感官的体验渠道综合达成的,故乡就是一种“我们已经体验过的风景”,如果仅有“风景”而无体验,往往无法产生任何乡愁情感(图6)。
如果只有建筑形象,而缺少熟悉的温度、、色彩、声音和气味、不能触摸,那么对一个地方的情感也就无法唤起(图7)。
图6:大雪寒风中人们的笑脸
作者拍摄于2014年12月31日,青岛火车站广场
图7:油菜花及其色彩和香味是江南水乡体验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者拍摄于2012年5月,苏州市吴中区东林渡村
古人的诗句再次说明了这一点。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混合了触觉、色彩、时间;杜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混合了时间、色彩、温度与光感;纳兰性德“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则混合了天气、温度、触觉、色彩、声音等多种感知途径。
那么,是否存在一种浸入式的调研方式,让我们充分体验城市和乡村,在此基础上再着手运用多种体验途径,进行不同的情感空间干预方式?
3.3
以共同经历维系共同情感
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以及外来人与本地人等对环境具有不同的感知,本地人与异乡者、长期生活者与短期逗留者、市民与乡民……
同时,对同一个“地方”所系的乡愁情感是一种爱恨交加的、积极与消极并存的情感汇聚,而非单向的“喜爱” 。不同人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往往会持有相反的感情,在此基础上,巨大的社会流动性,农民离开土地,市民离开家乡,加剧了乡愁的复杂和多元。
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公共服务功能的布局和风貌引导创造更多的共同参与、共同经历的机会?社区中心以及教育设施的选址,能否加强不同家庭的公共生活联系,引导共同情感的形成(图8)?对向大众提供较为频繁的日常服务的设施,其建筑风貌是否能够予以特殊规定?
图8:一棵树可以形成能够维系人们情感的空间
作者拍摄于2011年11月9日,苏州西山岛明月湾
4、呼唤一种“情感+”的规划范式
长久以来的城市化和现代化建设模式正在使“失去故乡”成为每一个人的情感危机——梦里不知身是客、反认他乡是故乡。
规划和设计要以人为本,但人是有感情的。
段进院士认为,为城市打造乡愁时,“城市空间的规划,不仅仅是社会发展规划和经济建设规划在地域上的投影。”笔者以为,情感正属此中应有之义。
在城乡建设中,只有珍视我们的情感,睁开“带有情感的第三只眼睛”看我们的空间,才能营造出充满关怀和意义的城市和乡村。
刘晋华
作 者
男,东南大学博士后,注册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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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为作者参加2020年春节征文后与奖品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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